不知庐山真面目(一)【忌逍,19倚天】

互相暗搓搓的俗气梗。

1.

情场上,无往不利俊雅非常的明教左使接连数年栽倒两人身上,按周颠的说法,那便是老天开眼,收了你这尖牙利嘴的人物。对于此番评价,杨逍眉头稍抬,一句当然比不过你了,不如说说你的风流韵事,好让我开开眼界。周颠再次张牙舞爪,明教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像两个孩童般吵架,直叫一旁的白眉鹰王轻摇头,似是习惯极了。

杨逍也自觉奇怪,爱上峨眉派的纪晓芙他未曾疑惑,甚至爱的疯狂深沉。知道女儿的名字和来历后,那便更誓死守着纪晓芙的鬼魂活完这辈子。

然而何时对明教第三十四代新任教主张无忌有了别的心思,杨逍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年纪大了,心早就随着纪晓芙埋在了六尺之下,活着的行尸走肉不过是望明教复兴,驱除鞑虏,养大女儿杨不悔而已。

他自幼师承高手,年纪轻轻武功高绝,加上他本就长的俊雅,似乎没什么事能让他多思多虑,即使入了明教也一帆风顺。前代教主对他爱护有加,还学了乾坤大挪移这门非教主才能学的功夫。又因前代教主失踪,明教数十年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实权。一时间风光无限。经过纪晓芙一事,按道理他不会再在情场上多看一丝,可偏偏让他惦记了他一心推上教主之位的张无忌。

或许老天对他不为纪晓芙报仇雪恨的报应,令他喜欢上一个少年,连女子都瞧不上了,尽爱那些龙阳之好,分桃之癖。

杨逍喝下一杯酒,目光随着张无忌和小昭说笑而移动,心里突感一阵烦闷,对上周颠那副八卦的模样,又是烦到不行。这很不对头,行走江湖多年,处理教内事务多年,他向来能忍绝不会感到如此无力。到底是上了年纪,连一点点情情爱爱也看不过眼。

“恕属下无礼,先行告退。”眼不见心不烦,不如退了倒好,杨逍站起身对张无忌行礼道,他身边的杨不悔担忧地看着父亲,杨逍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等待张无忌的答复。

二十出头的少年不明所以的看着杨逍,饶是他与杨逍接触总共加起来不过几个月也不知道此番左使为何先行离席,杨逍依旧那幅模样,除了嘴角下颚的胡须,实际上跟十多年前也并没有什么分别,仍然是位翩翩的清隽书生模样,一出手却高下立判。或许也只有杨逍,才将自己当做一位同龄人看待,他忘不了杨逍为他准备一身干净衣服,忘不了杨逍苦涩感激地对他行礼致谢。

“公子。”小昭柔声唤了句张无忌,他这才从回忆中抽身,连忙说道,“杨伯伯若是累了,赶紧休息便是。”

杨逍见少女柔美少年健壮,一副佳偶天成,便不敢再看,转身缓步离去。

“这杨逍发什么疯。”青翼蝠王和杨逍一向互相看不惯,常常两人犬牙交错,嘴上功夫从不停歇。此刻,就连轻功绝顶的韦一笑也一头雾水,差点拽着他问个究竟。

张无忌忧虑地看了看杨逍一直清瘦的背影,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的外公白眉鹰王。殷天正知晓外孙心地善良,又刚任教主不久,便开导道:“杨左使行事向来飘无不定,倘若不是明教常年群龙无首,他比如今还会变本加厉。无忌你也看到了,他和五散人,蝠王偶尔也是这般。别放在心上,大概明教现在有了你,他便可以无所顾忌照着自己性子行事了。”

张无忌环顾明教众人,见他们纷纷应和白眉鹰王所说,又看了看杨不悔,后者想到杨逍偶尔的洒脱不羁,又不想让张无忌担忧亦不想父亲困扰,便也微微点头:“无忌哥哥,爹爹他无大碍,我这就去看看他。”

张无忌这才放了心,心绪稍动,脑海尽是杨逍离去背影,心中一沉便道:“好,那就烦劳不悔妹妹和我一起去看看。”又看着明教众人,“各位先用,我去去就来。”

说罢就拉着杨不悔离开,明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还是周颠忍不住问了问好似发呆的小昭。

小昭轻轻一笑,掩埋各种疑惑:“就依公子所说,小昭来侍候。”

张无忌不知杨逍会去哪里,杨不悔想了一下便拉着他来到坐忘峰之巅。此刻黄昏已过,月满枝头,恰似镶入山顶的银盘,月光如流水倾泻站在山顶的杨逍,阵阵猎风吹着白色衣袍,琼楼玉宇,不可高攀这八个字突然出现在张无忌脑海里。

“杨伯伯。”“爹。”

听闻呼唤,杨逍转过头,见肖似纪晓芙的杨不悔站在月光中,忍不住心头一颤,不可闻的叫了声晓芙,又见一旁张无忌站在杨不悔身边,这才回过神,躬身行礼:“教主。”

张无忌上前一步便要扶起杨逍,后者却退后一步,不偏不倚距崖边不过几寸。杨逍这一躲让张无忌一怔,却见他站的危险,便赶紧出手拽向他,杨逍下意识格挡,一来二去,两人竟在山巅切磋交流起来。

杨不悔起初不明就以极为担忧,但十招之后豁然开朗,当世两大高手无心比武让她一时浸入武学。

百招之后杨逍收势,甘拜下风。他最后一招弹指神通是所有招式中最得心应手的,他曾被师父告知,他的弹指神通像极了祖师爷的潇洒如意,举重若轻。

然而弹指神通对九阳神功护体的张无忌作用并不大,杨逍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番切磋只不过是找一个借口发泄,也是为数不多能和张无忌亲近的机会。

倘若眼前是其他人,他有的是办法撩拨对方,但张无忌不是他能亵渎的对象,况且尚不知他对张无忌到底怀有何种情感,或许也只是对少年英雄拯救明教的感激敬佩罢了。

“属下僭越了。”杨逍又一次行礼,败的心服口服。他欣喜之极,明教有张无忌统领群龙,便可在江湖上所向披靡,抗元之事又可更进一步。

张无忌轻轻叹气,他见不得有人向他行礼,因众生平等。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更见不得杨逍对他如此毕恭毕敬,这人似有魏晋风骨,尚不得向他人低头。又见杨逍此刻与平日大不相同,张无忌更觉得这番礼节别扭奇异,便托着杨逍双臂道,

“切磋武功而已,杨伯伯不必如此。若当教主须得受这般折磨,不如无忌还是辞了它。”

“不可!”杨逍连忙制止,一抬头见张无忌笑颜灿烂,懊恼自己失了平常心,却生怕张无忌真的生了这个念头,又道:“教主说的是,属下这几日有些患得患失。”

“为何?左使若不嫌,可以对无忌说说。”张无忌笑道。

杨逍见状招了招手,杨不悔小跑过来撒娇缠着自家爹爹,美目流转,“爹爹刚才可吓死我了。无忌哥哥以后要对爹爹好一点,爹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般折腾。要不然我会生气。”

“傻丫头,你爹爹我老当益壮。况且教主手下留情了。”杨逍刮着杨不悔的鼻尖,“你还要教主如何?”

杨不悔只顾笑,张无忌将父女两个亲密无间,心中安慰,想起杨不悔说的话,马不停蹄地点头应下来:“不悔妹妹说的对。无忌以后一定对杨伯伯好。无论是比武切磋还是其他什么,无忌都会。”

“其他什么?”杨不悔打趣道。

张无忌一时语塞,求助似看着杨逍,然而杨逍也高高扬起眉,唇角一勾:“教主,属下也很好奇。”

“那,那就衣食住行,还有……还有……”

“那我也会啊。无忌哥哥忘了我这个亲女儿了。”杨不悔古灵精怪道,“无忌哥哥慢慢想,不悔就当你答应了。”

“好了。”杨逍爱惜地看着杨不悔,故意板着一张脸“不许打趣教主。”

“啊,爹爹一旦有了无忌哥哥就不要不悔了是吗?”杨不悔装作一副委屈模样,“凶我。”

“不悔妹妹,杨伯伯没有这个意思。”还没等杨逍回答,张无忌连忙开口解释,生怕父女二人因他心生隔阂,“杨伯伯不会为了我不要你的。不对,我尽说错话,在杨伯伯心里不悔妹妹最重要。”

“教主依明教也很重要。”杨逍道,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似调侃似真心,“教主依我也很重要。”

张无忌张大了嘴巴,见杨逍轻描淡写的说出什么重要之言,说不出话来,支吾半天。可又见父女俩笑着看着他,便知道大部分是善意调侃,叹口气摇摇头。

“杨伯伯和不悔妹妹尽拿我打趣。”

杨逍深深的看了张无忌几眼,没有反驳没有赞同。他抬头看看圆月,上前几步:“教主,我们出来许久,鹰王他们会着急的。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会有硬仗。”

“好的,左使。那我们赶快下山去吧。”张无忌点点头,见杨逍风姿隽爽,心中不由羡慕,又燃起一丝莫名的喜欢。

 

2.

杨逍很少赏识什么人,眼前这位赵姓姑娘也不过打过一两回交道,便不由感叹这姑娘实乃一绝。男装三分英气三分豪爽,女装灿若玫瑰,明艳不可方物。所做之事体现其人的睿智无双,心思机敏,若为男子一定会做出一番豪情伟业,身为女子也竟然耍的明教众人团团转,若非教主,他们也难逃一劫。

这样的女子怎能得不到教主的喜欢?杨逍常伴张无忌身侧,当然注意到自赵敏恢复女装走出来的刹那,年轻的明教教主呼吸一乱,目不转睛。

他是情场高手,自然明白张无忌动了心,心中又是一叹,想到一番深情的小昭,却也不知在可怜谁。他倒并无大碍,当知道对张无忌怀有异样情感之后便尽量希望做到心止如水,也不深思,亦不多想。

他其实感激上苍,能够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拥有漂亮可爱的女儿,这便足够。杨逍偶尔觉得或许上苍看够了他的一帆风顺,得理不饶人,便刻意让他得到又失去,这回让他永远也得不到。或许不远的某一天,他站高堂之下和明教教众一起,喜笑颜开恭喜教主的新婚,送出一份秉烛手抄的明教史作为明教左使的礼物。至于杨逍此人是如何想的,没有人关心,甚至他自己也并不关心。

他的想法,他的感情面对明教振兴,恢复中华的伟大事业面前渺小的犹如沧海一粟,随便看过便扔了。

见赵敏大闹武当山,杨逍其实是敬佩她的勇气,少年恣意而活,仿佛是他年少时无所顾忌。又见赵敏咬牙切齿和张无忌谈论一些秘密,一听便是儿女情长,不由得又笑了。少女有心,而他们这位教主着实在感情问题上迟钝的紧,不如找个空闲好同他说说这番事。倘若赵敏能和教主喜结良缘,岂不明教又添几份助力,与教中发展壮大更为有利。

杨逍算盘打的极好,却未曾想到女儿杨不悔走上了一条令他辗转反侧的道路。

“并无恩怨。”他哑着嗓子背对张无忌,整颗心抖的厉害,合紧掌心又松开,反反复复,却坚定反驳教主的说辞。

这哪里是恩怨?他和纪晓芙互相爱慕,恍如一对神仙眷侣,即便短短数日,相处的每一点一滴如昨日般清晰。纵然对殷梨亭怀有愧疚,准许杨不悔照顾他,却绝对不是在赎罪。

若两情相悦,怎会用恩怨形容,他不是正道之人,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嗤之以鼻。抢了纪晓芙,他不后悔,愧了殷梨亭,他不后悔。

但若女儿以此赎罪终生,他于心不安。

若殷梨亭将不悔当做纪晓芙的影子,那便十恶不赦。

“他们年岁差的太多。”杨逍说出这话整个人都想笑,他转过头看着张无忌。英俊少年为难的皱了皱眉,一双眼睛瞪的圆溜溜好似在想说辞。

杨逍不急,缓慢上前对上少年教主的眼睛,在对方澄澈瞳孔中他看到了自身的狼狈,痛苦而绝望。那不同与得知纪晓芙离去,不同与光明顶的重伤,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楚。

少年教主好似也被这样的杨逍震惊到了,他嗫嚅两声,到底没在劝阻。杨逍看到眼里,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也只有教主良善才没反驳属下漏洞百出的拒绝。”

这话一出,少年显然松了口气,他一双眼睛炙热真诚的看着对方,杨逍躲不及,两者目光撞到了一起,明教左使稍稍一愣,便自揭伤疤化解这样的尴尬,却没发现少年教主恍惚了半晌。“我和晓芙也差的太多,她不过二八年华,而我已过三十。”

“而我见到左使的时候,您风采依旧。我那时就想,难怪纪姑姑爱你入骨。就连我这懵懂孩童也只顾艳羡。”张无忌急切开口,仿佛生怕杨逍因杨不悔之事,转了性子,自暴自弃起来。

“那时的教主在我眼里可不是孩子。是一个守时守信的男子汉。”杨逍轻轻一笑,摇摇头道,“教主放心,属下并没有受过大的刺激。还能勉强当您的左膀右臂。”他看着眼前古朴真挚的英俊少年,心中多了几分喜爱却也到此为止,“等属下老了丢了记忆的时候,那时可就没办法帮到教主了。到那时教主若不嫌弃,也可将属下带在身边,和蝠王周颠一行权当解闷。”

这话其实稀疏平常,杨逍也是调侃而道。平日里明教便常常如同这般插科打诨好不热闹,期初张无忌不太习惯,但后来也跟着微笑。然而眼下杨逍这番说辞,听的他竟然心惊胆战,浑身发冷。

张无忌自幼忽逢大变,心性实际长于他的年龄,一般之事不会让他心生害怕。杨逍说这话时虽然面露凄苦之色,却也没什么大碍,他拿起茶壶,便要给张无忌倒满。

对方出乎意料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杨逍下意识握紧壶瓣,已然不会挥掌打去。明教左使稍稍歪了歪脑袋以表询问,

“教主,您这是……”

“左使可想离开?”张无忌奇怪的看着他,他本性善良甚少疾言厉色,也不高声呵斥。这话说的又急又厉,甚至气息微微不稳。

杨逍轻轻挣扎,见其握的更紧,只得垂眼微笑:“四法王,两左使擅自不能脱教。一日明教,到死明教。教主应该知道,否则我怎么又能和鹰王不对付那么久。”他顿了顿,又悠悠而道,“也只有教主才能将我等驱逐出教。”

“那杨伯伯大可放心。”张无忌突然笑的憨,松开了手,“无忌永远记得您的好。初掌明教,一切得向您多多学习,多多交流。”

杨逍动了动手腕,给张无忌满上茶,“只要教主吩咐,不用说,照办。”

张无忌这才捧着茶杯,闷掉了一杯,又想起什么请求杨逍不要为难杨不悔和殷梨亭,稚气的不禁让杨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一摸杨逍也是一怔,正要缩手赔罪,张无忌却握住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教主,属下僭越了。”

“杨伯伯可是想起与我初见时了?那不如今日无忌做回那个无忌,让杨伯伯好好看看如何?”张无忌摩挲着杨逍修长的手指,摸到厚厚茧子不由感叹此人劳苦功高,又生几分喜欢。

杨逍只得苦笑,少年教主心性纯良,金毛狮王难以陪伴,便把这父子情深用在他身上了。父子拥抱,握手,同床抵足相握本没有什么。可杨逍只得自己藏了如何的心思。他本风流倜傥,情场走的多了,心思又不同,便会有异样。故他只得暗自调息,试图压制飞快的脉搏和心跳,脸上却一如既往,

“你我初见,也没这般亲近。”

“那便如何是好?”张无忌苦恼地说,见杨逍不语,决定遵循本心,“那以后无忌常常来找您好吗?”

“这……”杨逍为难之极,摇着头,“这是属下荣幸。可教主不如多和那赵姓姑娘交往,好探探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以防对我教不利。”

“赵敏?”张无忌想到绿柳山庄地牢的事,面上一红,一时不知说什么。杨逍见状明白十之八九,连忙借此机会,“连韦一笑都看出来,赵敏对你不一般。若教主有心或许是一段佳话,若无心,也是契机。她小小年纪,身边围着那么多高手,实在可疑。她处处针对我教,又处处留情,可不就是看在教主面子上?”

“左使也是这么想的?”张无忌怪异的看了杨逍一眼,语气一变,“赵敏诡计多端,杨左使也信了她的谎话?”

“属下不是信她。”杨逍摇着头,张无忌听罢笑了,但听杨逍又道,“而是教主您刚才的表现说明了一些事。”

“什么表现?”张无忌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认为他对赵敏有意思。赵敏确实万里挑一,可他总记得母亲殷素素那句漂亮的女人心最狠毒。自小到大,只有在绿柳山庄那次是头一次和一位漂亮女子独处幽暗密室。他年岁不大,于感情上甚是朦胧,险些着了赵敏的道。对于他来说,又羞愧又后怕。愧的是差点忘记母亲嘱托,怕的是杨逍他们因他而死。

“谈到赵敏,教主您的脸红了。”杨逍靠近低语道,说不出的打趣。他声音本就醇厚,嗓子一沉别有一番味道。张无忌感觉自己脸烧了起来,刚想解释,那边杨逍再次低语,

“瞧,您又脸红了。这叫什么?这叫郎情妾意。”

“左使!”

趁张无忌窘迫之时,杨逍挣脱出少年滑腻的掌心,接而眉梢一抬,一扫刚才的苦相,大笑道:“教主这番模样,倒真的有点幼稚孩童的意思了。”

张无忌只得挠了挠头,将和杨逍相握的手掌攥成一个拳头背在身后。

杨逍没注意到张无忌的小动作,恢复原本神态,一本正色:“请教主放心。我是不悔的父亲,我当然希望她过的比我更好。至于殷六侠,属下绝不会找其麻烦。只不过……”

“那容无忌带您去看看,可好?”

女儿杨不悔的终身大事,加上少年一派真切,杨逍说不出一个不字。

 

3.

杨逍走到食铺门口,已入黑夜,正要敲门之时,便听赵敏悠悠而道,竟然大胆示爱,问起心上之人谁更貌美。杨逍不禁暗叹这蒙古郡主果真不同凡响,与自己年轻之时桀骜不驯颇有一番相似。

还未感叹良多,又听那心上之人回答,当然是你。这话说的急切,仿佛陷入爱恋不自知的毛头小子。

杨逍忽然恍惚起来,他曾急不可待的爱上纪晓芙,急不可待的希望她陪伴在他身边。然而事与愿违,每每梦中才能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惊醒之后,心中百转千回。

杨逍为张无忌的情窦初开而欣喜,又为与蒙古郡主赵敏牵扯不清而感叹痛苦,蒙汉势不两立,正如正邪势不两立一般。

杨逍站在门口又听了一会儿,看看天色,月满星稀,便决定打断这段谈话。

“教主。”杨逍轻轻敲了敲门框,“杨逍求见。”

铺子里有细微响动低哑交谈,杨逍耳聪目明却选择性无视,过了不到半晌,便听赵敏脆生问道,“是杨左使吗?你们教主大人有请。”

“教主。”杨逍并未依声而进,他再次拱手行礼,“杨逍有要事求见。”

“左使请进。”铺子门开了,张无忌略带愧疚地看着杨逍,“左使请勿放在心上,赵姑娘并无恶意。到底是我的不是。”

杨逍走进食铺看了张无忌一眼,“教主说笑了。属下怎会跟赵姑娘计较。”

“我刚刚就说,杨左使实乃明教第一洒脱之人,怎会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赵敏一身淡色女装,走了过来,美目流转,巧言笑兮,昏暗的烛光下,依旧美的不可方物。此时她站在张无忌身边,两人看起来相配之极。

“你寻我开心便是了,何苦找上杨伯伯。”张无忌无奈道,“芷若也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

赵敏直勾勾的盯着张无忌,掩不住的情意却没什么客气开口道:“与你亲近之人,我都得挨个好好看看,张大教主,你管的住吗?”

“你……”

杨逍突然再次羡慕赵敏了。他年轻时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说没有他杨逍得不到的。若他还年轻,或许还有一力,但那时乃至现时都爱着纪晓芙;如今年岁渐长,更不愿想这些与抗元大业无关的风月之事。女儿杨不悔已有托付终生的人,纵然对方在他眼中并非良婿,可他由此自豪,女儿认定一个人绝不回头的性格又与他丝毫不差。由他拳拳相护,谅那武当殷梨亭也会好好对待杨不悔。若负了不悔,那他只有杀上武当而已。

如今朝廷动荡,江湖动荡,也只有少男少女们才会想着鸳鸯连理枝。纵然此刻张无忌和赵敏一副琴瑟和谐模样,杨逍心里也翻不起什么波浪,他只是笑着对赵敏道:“教主亲近之人多了,也得看赵姑娘的本领。啊,是了,赵姑娘的本事杨某可领教过了。”

“杨伯伯……”张无忌尴尬的表情突然变成了面带微笑,赵敏见状语带嘲讽,“杨左使风采超绝,难怪张无忌像个奶娃娃般对你殷勤有加。小女子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明教尊教主马首是瞻,赵姑娘这话说的差了些。想必你我蒙汉有别,”杨逍看着张无忌缓缓而道。这话一出赵敏脸色一变,杨逍接着说,“习得文字亦有差异。不如好聚好散。”

“我本以杨左使宽容大度,没想到竟然还是明教那一套。难怪中原名门正派不愿与明教为伍。”

见赵敏脸色不愉,又见教主面带微笑,杨逍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多想,他负手而立,朗朗道:“我明教如何,还轮不到郡主置喙。”

“杨左使,此话说的太早了。”赵敏瞪了一眼张无忌,面色如花令人心往神驰,杨逍直叹此女的确天下罕见但也到此为止。

“赵姑娘。”一直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张无忌此时出了声,“当日绿柳山庄你算计与我在前,事出有因我轻薄于你在后,你我扯平了。今日在杨左使面前,这笔恩怨一笔勾销,你若愿意随我出海寻找义父也好,不愿也罢,张无忌在此向你道歉。在下只是个山野村夫,承蒙明教上下看的起做了教主,但也绝不会同朝廷同流合污。杨左使一句话说的对。”张无忌抱拳赔礼,目不转睛地看着杨逍,“那就是蒙汉有别。”

赵敏正要发作,见属下匆匆赶来,附耳而道。听罢眉头一皱,美目微睁,三两下计上心来,她双手背后对二人道:“小女子须得处理一番要事,张大教主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否则明教教主和蒙古郡主私教甚好的话不出半日便可传出大都。到时候明教再次成为众矢之的那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赵姑娘也得记得你说过的话。”张无忌道,赵敏看着他再看看一旁杨逍,突然展颜一笑,“就此告辞。两位不必送了。”

“这蒙古竟然还有这等奇女子。真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杨逍感叹一番,见张无忌似望着赵敏妙曼背影发呆,只得呼唤了两声才让他回过头。

“恕属下无礼。教主与赵姑娘还需谨慎行事。我见她仍想招安,不可不防。”杨逍忧心忡忡。

张无忌突然轻声说:“左使可愿随我去冰火岛一起接我义父回来。”

杨逍一愣,见张无忌双目灼灼似有千万心绪,见其提起金毛狮王谢逊,电光火石间想通了原委,他站起身恭敬行礼:“杨逍不愿。”

“为何?有左使在身边,我才安心。”张无忌示意杨逍坐下,悠悠而道,“既然左使不愿,杨伯伯可愿陪无忌去冰火岛?”

杨逍一愣,这杨伯伯三个字说的柔雅动听,一时叫他心神不宁。又见张无忌静静凝视着他,突觉不妥,便道:“若教主是接父亲回来颐养天年,杨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教主迎接狮王回来继承明教教主之位,恕属下难以从命。”

“杨左使可曾记得您说过只要是我的要求,你一定照办的话?”张无忌坐下,石锅汤底灼灼冒着热气,晕开了他英俊的脸。

“属下说过。” 杨逍面对面坐了下来,“明教复兴,抗元大业比属下所有说过的诺言都要重要。您做教主明教上下心服口服。换做他人,明教恐再一次四分五裂。”

“我是个村野匹夫。”张无忌拿起筷子在石锅中转了两下捞出一根煮蔫儿的青菜,也不顾是否烫嘴塞进嘴里,杨逍心中一揪,“教主。”张无忌嚼了两下又道,“杨左使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其实是快乐平安过一辈子。冰火岛那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曾经恨过怨过,但只要想到那段日子一切变回迎刃而解。”

“狮王对教主意义重大,属下是知道的。”

“我希望义父能见见你。我知道你们相识多年,不过这次是……”张无忌透过热气看着杨逍,吞下剩余的字,“既然左使不愿,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孩子果然是把他当做谢逊的代替品。杨逍心疼的想,他心疼张无忌的过往,同时刚跳动的心恢复了死寂。

纪晓芙埋骨于蝴蝶谷一片树林下,常有清风拂过算上一处清净之地。他跪在她墓前良久,那一次再见已是诀别,阴阳相隔,再无相见可能。浪子无爱,一旦爱上了用上了杨逍的一生。如行尸走肉活了与纪晓芙分别的十年,又用几乎另一个十年抚养杨不悔长大。他前半辈子最爱的人埋在墓里,身边是永远不能倾诉得不到回应的另一人。背叛纪晓芙,喜欢张无忌,这两者复杂感情交织杂糅令他痛苦万分。

有一瞬间,杨逍是想自绝而死的。他清高孤傲,未曾想这两份感情一方心生希望,一方如临深渊。可他不能死。为了杨不悔,为了明教,为了抗元大业,他还得将行就木的活着。一切终结之时,他会到陪着这方净土活完下辈子,死后地下去赔罪。

杨逍走神地功夫张无忌又朝锅中扔了块豆腐,他不温不火道:“赵敏想去,我已经答应她了。”

杨逍猛地一怔,回过神道:“教主,赵敏诡计多端。”

“左使放心,有我在,屠龙刀谁也别想拿去。杨伯伯可是担心我了?”

“教主神功盖世,属下自然是不担心。只是那赵敏心思深沉,若做出对您不利之事,恐对我教……”

“赵敏跟在我身边是最好的。”张无忌缓缓打断了杨逍的话,似有不满无可奈何,他笑了一声,杨逍只觉这笑凄苦,“否则对左使及各地教众抗元大业百害而无一利。况且,我不希望赵敏和杨伯伯您有什么联系。”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饶是杨逍聪明绝顶一时也拿不准教主言下之意。他少见的愣住。张无忌噗嗤笑出声:“没想到杨伯伯也有这样一面。与不悔妹妹偶尔稚气未脱模样比起来,竟在伯仲之间。”

“教主什么时候也学会寻属下开心了。”沉沉声调飘进了石锅哄起的热气。张无忌又一次拿起筷子,捞起事先下的那块豆腐,咬了一口直呼好烫。

杨逍连忙递了杯凉茶水。张无忌接下灌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冲杨逍露齿一笑:“杨伯伯待无忌真好。”

“那是自然。”杨逍回答。

万安寺一役后,六大门派与明教暂且化干戈为玉帛,暂别六大门派后,杨逍见张无忌一人一马走在古道上,实在放心不下跟了上去。

站在明教权利顶峰的二人一个在先,一个在后慢悠悠走了半里后,张无忌转身,杨逍见教主停下也恭敬的停在原地,两人距离不过几尺。

杨逍较张无忌矮了小半头,只觉一股温柔复杂地目光注视着他。杨逍听到张无忌绵长的呼吸,嗅到少年身上清新的皂角香,眼观鼻鼻观心的默默思考教务。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张无忌淡淡说,

“杨左使。送到这儿就行了。明教事务繁杂,劳烦你暂摄教主之位。。”

杨逍默默松了口气,双臂向前,行礼应下,微微垂眼。

“杨伯伯,你抬头看看我。”这话实在恳切,杨逍觉得怪异却只得抬起头看着已然跨上马背的张无忌,见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教主?”

见张无忌没回答,杨逍稍提嗓音询问,“教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那么接下来就全仰仗左使了。我给外公蝠王他们留了信说明了情况。”张无忌看了看杨逍,平静如水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番笑,“左使回去吧,我送送你。”

杨逍眉头皱的紧,却看到张无忌坚定模样只好说了些珍重当心一类的话,便转身一步步离开,马蹄不耐烦的踏地声,张无忌安抚声都让杨逍疑惑重重却碍于张无忌的命令而作罢。

马蹄声渐渐远离后,杨逍忽地转身,张无忌已经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了。

于是杨逍安静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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